作者:陈尚才
来源:《品读》年第2期
萨让在哪里?如果你打开一张新版中国地图,看到祖国最西南的末端,那就是萨让乡的地理坐标。从西藏札达县出发前往萨让,我们几乎是伴着朝阳出门,披着夕阳到达,近公里沟壑间的土路,走了整整一整天。
9月的阿里高原,天空仍是一如既往的湛蓝,方圆数百公里的土质莽林在眼前翻涌漫卷,一簇簇野生沙棘在象泉河畔努力吐着鲜红。沿着皱皱巴巴的土林一路向西,汽车就一头扎进深山的无限荒凉里。
地貌是支离破碎的不规则,道路是七弯八拐的不平坦。这是高原深秋时节,而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——连绵不断的深川巨壑间不见一棵树,尘土飞扬的崎岖道路旁没有一点绿,只有那漫山狂野的风吹着草丛呜呜地吼。
高耸入云的山连着深不见底的沟,路就挂在这绵延不绝的川与壑之间。大自然在这里以裸露的姿态漠然矗立,无数挤压、切割、侵蚀的痕迹,感觉就像刚刚发生过,让人以为置身史前世界。
站远了看,路就是直挺挺的陡坡上掏出来的,无数个“之”字形和“S”形,看得让人揪心,走得让人手掌冒汗。山路有无数道弯,汽车在陡坡上不停地拐:车头刚调过来,紧接着又是一个拐弯,弯连弯,拐连拐;悬崖拐弯处,越野车掉头都得倒几次车,不是一个车轮孤悬崖外,就是连续向后打滑,歪斜着向前艰难爬行。
从底加木沟到萨让乡的这段路,用阿里当地干部的话就是“四紧”:眼睛闭紧、手抓紧、脚蹬紧、屁股夹紧。人们把西藏的路叫天路,把阿里称作“世界屋脊的屋脊”,而萨让的路大概就是行走云端的天险。
想着萨让乡干部群众开着大车小车常年要小心翼翼驶过这样的险境,强烈的震撼冲击着我的内心。对他们而言,这些再普通不过,可在我看来,为了坚守祖国的一草一木,他们甘愿艰险,甘愿平淡,也甘愿献出青春献生命。
路就是这样来回盘旋并无限循环着,山就是这样孤寂而落寞地矗立着。翻越最后一座达坂后,对面的山腰间才露一垄垄绿色和零零散散的建筑,当地干部说,萨让乡政府到了。
萨让藏语为巨石沟,地如其名。乡政府就建在一块乱石堆就的平坝上,和萨让边境小康村的新房交叉在一起,给偏远荒凉的深山带来勃勃生机。乡政府周围冷冷清清,不见一个行人,只有一棵一棵错落挺拔的苹果树,和它上面暗红饱满的果实随风摇曳。
站在平坝上朝下仔细看,村里的梯田旁和山沟的水渠旁,长着一簇簇、一片片苹果树、小叶杨和班公柳,茂盛地挤满了沟道,与周围的色调和环境形成明显的对比。让人觉得这些树的生命,和这里的人一样坚强无畏。
乡长张鹏飞30出头,穿着白色的卫衣,显得十分精神。他告诉我,独特的地理环境,形成了萨让乡独特的气候,夏季干热,冬季大雪连月。降雪薄则1米,厚则2米3米,每年大雪封山半年,雪崩等自然灾害频发。记得年冬天,萨让村嘎布热组发生了一场雪崩,7个牧民在寻找放牧未归孩子的路上,6个被夺走了生命……
年底,我曾在在萨让乡隔壁的楚鲁松杰乡蹲点调研半年。大雪封山的半年时间,这里交通中断。所以每年10月前,乡上的干部群众就要把吃的用的准备充足,有个头疼脑热,只能凭感觉吃点备用药。遇到紧急病情,只能紧急调运机械推雪开山,把人送出去。
回想来时的路,就被眼前的这些朴素可爱的干部群众所感动。想想大雪封山期,单不论推开这些雪山上的路何其艰险,就紧急时刻这病情又如何等得起?这种艰苦不怕吃苦的驻边守土精神,谁听了不动容?谁看了不心疼?
在乡里的食堂吃晚饭,有十来个年轻人,都是这两年分配来的大学生。有这样一群生龙活虎的青年,使这遥远的边境乡也显得不再寂寥。与当今很多同龄人相比,他们的人生和格局,显得那么别具一格。
和乡干部同样为这个地方付出、让人敬重的,是这里的部队官兵和当地群众。萨让乡流传着一个类似“红旗渠”的故事,20世纪70年代,为了改变当巴村干旱缺水现状,在没有任何机械的情况下,当地军民硬是用炮轰钎凿,在半山腰修通了一条长达3公里的当巴水渠。
烈日火红的正午,星月当空的夜晚,腰系绳索的百姓和战士们,正一锤一钎、一锨一镢地挥汗劳作。崖壁上碎石翻滚,腰盘间绳索根根,修建过程中有2名部队官兵坠崖牺牲,1名战士断脚残疾……
为了纪念这段艰辛的修渠历史,干部群众称这条水渠为“英雄渠”。这是一个让人多么肃然起敬的名字,这里面有人们对边防官兵的敬仰之情,有军民团结如愚公移山般的坚韧不拔,有建设家园、保卫边疆的质朴行动。
走过萨让,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,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;想起萨让,都会触动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愫,其路途的艰险,环境的艰苦,军民的坚守,以及人们在贫瘠的深山里固边守边的奉献精神,仍感动着我,激励着我,鼓舞着我。
原标题:《梦中的萨让,在那天边的天边》
编辑:滕朝阳柳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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